千里蚁穴
《马已今服》麻辣视频
年11月2号下午，西湖岸边，阳光明媚，柳暗花明。曹前勇偶遇远房表哥王革胜。
王革胜左手提撮箕，右手拿扫帚，在黄色反光背心与大草帽的映衬下，更显得面黄肌瘦了，像是从旧社会逃出来的。曹前勇惊讶地问：“表哥，你年纪轻轻，怎么搞起了清洁工？”
王革胜说：“别提了，说多了都是泪。”
“你九年前割肾换的苹果手机还在用吗？”
“用个鬼！我现在用老人机。”
“那你的肾岂不是白割了？”
王革胜把曹前勇拉到远离路边的柳荫下，摘下大草帽。抹了一把汗，也可能是泪，开始了诉苦：“那时年轻不懂事，听别人忽悠，说人只要一个肾就可以了，多一个肾只会引发生殖冲动。我禁不住诱惑，用多余的肾换了苹果手机。没承想两年后，那手机又不时髦了，手机不时髦也就算了，可以将就着用；可我的尿却多了起来，老板说我懒人屎尿多，让我滚蛋了……没办法，后来找了这么个方便方便的工作。”
曹前勇笑道：“方便你给柳树施肥啊！”
王革胜尴尬地说：“这个活累是累点，但没人管你一天上几次厕所。哎，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。”
曹前勇点了支烟，摇了摇烟盒，示意王革胜也来一支，王革胜摆摆手。曹前勇说：“烟也戒了？”
“没钱，抽不起。”
曹前勇向着西湖吐了个烟圈，望着它慢慢消散。然后转过身来说：“表哥，你生错了时代，要是晚生十年，你的肾就不要割了，还有大把的钱用！”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王革胜疑惑地问。
“蚂蚁上市，听说了吗？”
“蚂蚁上树？何止听说，我天天都看见呢。你看！这柳树上有多少蚂蚁。”
“不是蚂蚁上树，是蚂蚁上市，蚂蚁集团要上市了！”
“蚂蚁集团上市跟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蚂蚁集团一上市，就会源源不断地进钱，我们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借钱。蚂蚁集团里面有花呗、借呗，可以借钱给我们用啊。银行看不上我们这些小人物，懒得搭理我们。可蚂蚁集团的马爸爸老好了，也不要抵押，也不要担保，就把钱借给我们了。而且不要我们上门，不要看脸色，钱直接打到手机上。”
“有这种好事？！”王革胜隔着肚皮摸了摸自己寂寞的肾。
“你缺钱不？”曹前勇问道。
“天底下谁会嫌自己钱多？别人是缺钱，我是缺肾！”
“现在不用卖肾了，再卖，你一个肾也没有，就死翘翘了。你可以从花呗借钱。不过，你没有智能手机不行，用不了支付宝，就借不了钱。首先应借钱买个智能手机。”曹前勇帮王革胜理清思路。
“你借钱给我买个智能手机先？”王革胜试探了一下。
曹前勇像触电一般，烟掉在了草地上，王革胜把烟屁股捡到了撮箕里。曹前勇说：“今年这疫情闹的，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！像我这样打工的，更没钱了，我也是在借呗里借的钱。要不，我给你从借呗里借元，等你买了手机，可以自己借了，再把钱还给我。”
王革胜说：“那敢情好！我明天在这里等你，你借到了送给我。”
“好！你明天下午这个时间等我来。”
晚上集合时，王革胜脸上洋溢着笑容。领导老李问：“小王，你今天扫地捡到钱了？”
“哪能捡到钱！现在大家都用智能手机，一个毫子都捡不到。”
“那你笑个屁。”老李说完，大家一阵哄笑。
王革胜俯首捻指，磨蹭着不走，想请个假。搞清来龙去脉后，老李说：“买智能手机是好事，我明天陪你去。”
年11月3号下午，西湖岸边，山雨欲来，乌云压城。过了约定时间，曹前勇迟迟没有现身，王革胜担心曹前勇不会来了，哪能那么容易借到钱。老李说：“不急，反正假也请了，再等等。”
曹前勇还是来了，看见多了个人，迟疑了一下。王革胜说：“没事。这位是我老大，老李。”
曹前勇把钱递给王革胜，老李竖起手掌，示意王革胜不要接钱。老李问：“你这钱哪来的？”
“借呗上借的呗。又不是偷来的，抢来的！”曹前勇想这老头太管闲事了。
“要不要利息？”
“没有利息谁肯借钱！你肯不肯借钱给我？”
“那利息有多高？”
“日利息万分之五，很便宜的。”曹前勇有点生气了，心想自己是在帮表哥，难道还会吃表哥的利息。
“便宜个鬼！万五的日息，年化利息就18%了，是高利贷！”老李训斥道，他一上火，就不管什么表哥表弟了。
“高利贷？那不是黑社会吗？我怎么没见光头哥与大砍刀？”
“现在是和谐社会，高利贷也与时俱进，文明催收了，都是美女跟你聊天。还大砍刀！你香港电影看多了吧？”
“美女聊天啊，只要没有大砍刀，我就放心了。”
“放个鬼心！美女找你，你就不要还钱了？就不要付利息了？这叫温柔一刀，无处可逃。”
曹前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，望着蚂蚁一路向柳树上爬，像一串长长的铁链子。
老李继续开导：“中国人的传统美德是勤俭节约，现在花呗、借呗让你们超前消费、奢侈消费是不对的。你们做了月光族，本来还可以自力更生，可现在中了马Yun的圈套，做了月欠族。做了月欠族，生活成本就每月都上涨了，本来下个月买只要花元，你们现在借了花呗买了，结果花了元。于是越借越穷，越穷越借，越借越多，越多越借，后来只得以贷养贷，借东家补西家，借南家补百北家——最后卖肾都还不上了。”说完瞟了一眼曹前勇，他猜那腰里可能还有两颗好肾。
曹前勇被瞟的心虚，高声问：“就算是高利贷，也是我借的，他们也只会找我还钱。关你什么事？你在这里操那门子心？”
“嘿！怎么不关我的事？”老李指了指王革胜，“他还不上钱，就会走投无路；走投无路，他就会再割肾；再割肾，我就会少了个员工；少了个员工，我这工作就开展不下去。你说关不关我的事？”老李放了连珠炮。
“你不会另外招个员工？”
“年轻人，说得这么简单！我来给你捋一捋。你以为你马爸爸只给你一个人借钱啊，他还有好多干儿子干女儿呢！你看马Yun是怎么玩的，把你玩死了，你还在叫他马爸爸！说大了你也不懂，我们来打个比方：马Yun手里有1万元，他借给了你，你给他打了张借条，说一年后连本带息还1.15万元；马Yun顺手把这借条抵押给银行，贷出1万元，把这1万元借给了你表哥，你表哥给他打了张借条，说一年后连本带息还1.15万元；马Yun又顺手把这新借条抵押给银行，又贷出1万元，准备借给你女朋友买包包——没女朋友——那就借给某个人买包包，那人给他打了张借条，说一年后连本带息还1.15万元。这样借了贷，贷了借，反复搞个四五十，千百回合，是不是把中国人全装进去了？等到某一天，一部分人身上的债务像雪球一样，越滚越大，还不起钱了，银行就要倒闭，企业就要关门，员工就要割肾而亡，你说我另外招哪个人？”
“这么严重啊！是不是真的？”曹前勇有点怕了。
“年美国次贷危机就是这样循环抵押贷款引发的，波及了全世界。那时你还小，没有见过，你小子是不是想让中国再见识一次？实际情况比这个更严重，短短几年时间，蚂蚁集团就靠高利贷、循环抵押，估值超工商银行。但是蚂蚁集团偏偏说自己不是搞金融的，自己是科技公司。科技个锤子！花呗、借呗就是新时代的鸦片烟，马Yun就是旧社会的黄世仁——不，不，比黄世仁还坏，他们还想抢劫——”老李理直气壮得有点冲动了。
王革胜指着柳树上面大声惊呼：“来了！来了！”
老李吓了一跳，以为抢劫的埋伏在柳树上。原来是一直往柳树上爬的蚂蚁集结成集团军了，黑压压的一片，依着柳树杆、柳枝挂在空中，像堵墙，又有点立体感，向几个方向开出了远征军。
曹前勇说：“好多蚂蚁啊，像组成个什么字呢？”
老李远观了一会儿，又走到近处看，发现它们牵着手，缠着腿，咬着尾，绞着身，身体垒着身体，联结成一个整体，像是要集体干件什么大事。一时看不明白，老李又退到了远处，绕着树看了一圈，发现垂下的细细的柳条，已被蚂蚁织成了四个大柱子，心想这蚂蚁不会写字，画也是个抽象派。
老李说：“不是什么字，好像是一头大象。”
“大象？”王革胜摆动着脑袋，也学着转了一圈，“真的是头大象耶！这个方向看有两个腿挡住了。”
曹前勇说：“蚂蚁上树，想做大象了。”
老李说：“见证历史啊！我在西湖岸边50多年，从没见过这么多蚂蚁，更没见过蚂蚁编织宏伟蓝图。”
王革胜马上意识到自己工作没有做到位，说：“我把它们打下来，弄到湖里淹死。”
老李说：“不要鲁莽，蚂蚁急了也咬人，有些蚂蚁还像马蜂一样有毒针。回去开个会，好好地研究一下怎么解决这些蚂蚁。这西湖堤岸也要好好检查一下，说不定已被这些蚂蚁蛀空，一定要请有关部门修复一下，不要让千里之堤，溃于蚁穴。”
“老李，你刚才说的抢劫是怎么回事？”曹前勇不怕蚂蚁，他怕抢劫。
“你炒股不？”
“不炒股。”
“那跟你没什么关系。”老李望着“大象”四条腿在空中晃荡，“起风了，眼看就要下雨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“反正我这元钱也给不了表哥了，你又是我表哥的领导，照顾我表哥这么多年，我们到那边茶餐厅喝点茶。”曹前勇挺会来事的。
老李说：“你请我喝茶，不会是纪委派来的吧？”
曹前勇笑道：“我有那身份，也不会在花呗上瞎折腾了。”
老李说：“那我们去茶餐厅避下风雨，再给你指点指点。”
整个茶餐厅，空空荡荡的，就他们三位客人。透过玻璃，看见窗外那柳树上的蚂蚁军团还是黑压压一片。
老李说：“小曹，你说放高利贷与抢劫哪个来钱快？”
“那肯定是抢劫啊！高利贷要先借后收，才18%的利润；抢劫一次搞定，无后期维护，一本万利。傻子都知道哪个来钱快。不过，抢劫不犯法吗？”曹前勇还是上过小学的。
“现在是和谐社会，谁让你明目张胆去抢劫！把抢劫包装一下，就不犯法了。”老李卖了个关子，品了口茶。
“怎么包装？”
“上市。”
“上市了，如何抢劫？”
“有点小复杂，还是打个比方吧。某公司只值1个亿，本来是个类似银行的放贷公司，但他偏说自己是高科技公司，这样别人就云里雾里，看不懂了。他就跟别人忽悠，瞎吹这公司值亿，然后去上市。万一通过了，他就把这公司卖股票卖了亿。过不了多久，这些股票转到了不明就里的股民手里，他自己拿着亿现钱跑掉了，股民手里的股票变成了废纸。你说，这不是抢劫是什么？”
“还有没有王法！难道就听他们瞎吹，没人管他们了吗？”王革胜插了一嘴。
“管，当然要管！昨天你们的马爸爸被有关部门请去喝茶了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
“公告内容什么也没说，只说四部门联合对蚂蚁集团三人进行了监管约谈。”老李也只知道这么多，不能瞎说。
“这多没劲！”曹前勇一拳捶在桌上，茶水都溅了出来。
“字数越少，事情越大。”王革胜在政府部门扫地多年，也像个老政客了。
“其实坊间有个段子。”老李心里有话不吞出来逼得慌。
“什么段子？说来听听。”曹前勇催道。
“我也是听说的，你们可不要到处说是我说的。”
“一定，一定！”曹前勇、王革胜齐声保证。
“坊间是这么传说的，马Yun三人走进约谈室，看见四个大佬，吓矮了一截。一个大佬问他：‘听说，你编排我们是老年俱乐部的？’
马Yun忙解释：‘我的意思是老年人比较稳重。’
‘你还吐槽银行是旧社会的当铺。’
‘我好像说的是党什么来的……对，是银行要跟党铺的路走。’
大佬也不跟他耍嘴皮子，顺着他的话说：‘你也是党员吧？’
马Yun谨慎地点了点头。
“共产党的初心与使命还记得不？’
‘一刻也没敢忘呢。’
‘没忘就好，你看一下桌面上的文件。’
马Yun看了好一会儿，惊得汗流浃背。
待马Yun看完了，大佬问：‘这些条款，你服不服？’
马Yun低声说：‘小马已经服了。’
大佬笑了笑，起身拍着马Yun的肩膀：‘不要勉强哦！别会后说我们四个人欺负你们三个人。你们蚂蚁军团力量很强大，集结起来能吞掉大象。’
马Yun说：‘小蚂蚁而已。不敢，不敢。’”
老李讲完段子，望见窗外乌云已飘散，下起了大雨。朦胧中那柳树上的大象不见了，只剩柳枝在风中摇曳。
（文/东土大唐，视频、图片/来源网络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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